开栏语
“我是文明市民、要为城市争光，我是燕赵儿女、要为河北争气”。以各地常态选树的文明市民和道德模范、最美人物、身边好人、优秀志愿者等先进典型为基础，河北省文明办、河北省文联组织文学艺术家深入采访进行优秀文艺作品创作。将持续在河北省文联微信公众号、《当代人》微信公众号推出《“双争”榜样》专栏，敬请关注。
《“双争”榜样》栏目，旨在更好发挥先进典型引领作用，进一步推动“双争”活动不断走深走实，引领全省广大干部群众争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践行者、文明风尚维护者、美好生活创造者，以典型榜样引领社会文明新风尚。
“双争”榜样 —— 薛福利
薛福利，男，1951年12月生，中共党员，秦皇岛市北戴河区西山街道英才社区第一网格党支部书记。薛福利不忘初心，奉献社区，开办“家庭党校”，组建“福星”志愿服务队。从部队到社区，他始终把“学习雷锋精神”作为毕生践行的诺言，为社区党员讲党课、为青少年讲红色革命教育课共160余场，带领志愿队为老年人义务理发5000余人次。荣获“中国好人”“河北省优秀退役军人” “秦皇岛市优秀志愿者”等荣誉。
永不退役的老兵
刘萌萌
一
一张又一张照片，变换着不同的时刻和场景：略显拘谨的摄影室，枝叶婆娑的老树下，在“红领巾”的拥簇中，在喧嚣的广场，熟悉的社区……浏览这些照片，像是亲眼目睹，执着而稚涩的青年，满怀热切的理想，缓慢又迅疾地步入干练、持重的中年，泅过岁月的河心，转眼已是漫天霞光的桑榆晚景。
任凭光阴流逝，岁月更迭，照片上的男人永远一身醒目的军装。似乎，他要用这种方式，延续军旅生命，明确自己的军人身份。在他看来，军人不是某个时期的特定身份或职业，而是融入血液的基因，生命的刻痕和烙印，就像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功章，永远在灵魂深处熠熠生辉。
仔细分辨，靠近心脏的位置，两枚徽章在闪亮。一枚是党徽，另一枚则是带有鲜明时代印记的雷锋像章——沉默的像章，瞬间激活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社会生活记忆。时代的风潮风一般吹过，雷锋精神却毋庸置疑地留了下来。
年过古稀，仍葆有军人的飒爽，矍铄的精神、乐观自信的面容、爽朗的笑声。这位平易亲和却又略有“古怪”的老人，正是荣获 “中国好人”光荣称号的薛福利。
最近拍摄的照片上，薛福利仍是那身穿不够看不厌的军装，迎风立在花事盛大的玉兰树下。大朵大朵的白玉兰、紫玉兰，如杯盏，似手帕，翩翩跹跹；洁白得像雪，热烈得像火，静静讲述着穿越半个世纪风雨的理想。
二
1969年冬，刚刚入伍的薛福利和战友们一起在零下四十摄氏度的极寒中，乘货运闷罐车奔赴内蒙古海拉尔。
父亲是位朴实的农民。这辈子，他引以为荣的事，一是加入了共产党，二是养育了一身硬骨的六个儿子。早春三月，珍宝岛事件爆发。那几天，父亲夜里披衣坐起，“吧嗒吧嗒”吸旱烟，一点红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“小五，爹知道你想参军，也知道你报了名。爹支持你，和你大哥一样，好好干。”父亲终于开口了。薛福利惊喜地看向父亲，一个劲儿点头，生怕父亲下一秒就变了主意。
保家卫国，是薛福利始自儿时的梦想。大哥那身绿军装，鲜红的领章、五角星帽徽，好几次出现在梦里，可刚一上身，梦就醒了，跟着一阵失落。直到动身前，他都担心自己从这场美梦中醒来。送行时，父亲只留下一句话：“别给你爹丢脸。”
对于吃苦，薛福利早有思想准备。可到达驻地，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一愣：眼下，营房还没个影儿，只能借住百姓家里。早上睁开眼，匆忙吃过早饭，大家便带上工具去山里伐木，备好木料，才好着手搭建营房。海拉尔气温低，纸上谈兵的天气预报是一回事，身临其境却是另一回事。长这么大，薛福利头一次体验到骨缝里结满冰凌的滋味。这么说吧，站岗一小时回来，双脚从最初的又麻又痛，到渐渐失去知觉，像是脱离了身体，在大脑的支配下，麻木、机械地向前挪蹭。白蒙蒙的脸上，眉毛、胡子结满冰碴。夜里气温跌至极点，身体蜷在被子里，头就用棉军帽捂得严严实实……各种意料之外的“不适”接踵而来。每当薛福利快要撑不住，父亲的脸便浮现眼前，仿佛在叮问：“儿子，行不行啊？没偷懒吧？”这时，薛福利胸脯一挺，不服输的精气神儿马上又回来了。
练兵场上，薛福利像只勇猛的小老虎，双目炯炯，左冲右杀。凭着过硬的基本功，他很快在军事比赛中脱颖而出，入伍仅仅八个月便成为一名年轻的党员，并被授予“军事能手”“学习雷锋标兵”“五好战士”等一系列荣誉称号。
薛福利喜欢读书。难得的闲暇，他忘我地沉浸在一本本书中。对于人生，他还有很多困惑和迷茫，要到书中去寻找答案。当时，举国上下掀起“学习雷锋”的热潮，听连队干部宣讲雷锋故事，敬佩之余，也激起薛福利强烈的好奇。他找来《雷锋日记》。他要看看，家喻户晓的雷锋在日记里写些什么，又是怎么生活怎么工作的。随着阅读的深入，他完全投身其中，恍惚之间，感觉自己与雷锋合为一体：一样年轻，一样怀着满腔热爱投身军营，一样爱着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，以及这片土地上的百姓……读完最后一页，合上书，他倒在床上，脑子半天回不过神。终于，他猛吸一口气，翻身坐起。那一刻，薛福利暗下决心，这一生，以雷锋为榜样，为人民群众服务。雷锋做到的，自己也能！
三
弹指之间，薛福利在军营度过了二十三个春秋。带着感激和不舍，薛福利光荣退役。转入地方工作没多久，薛福利所在企业效益越来越差。“知天命”之年的薛福利，不得不投入“再就业”的大潮。以他的年纪，工作哪那么好找？他看过大门，洗过盘子，先后换了数种工作，都是薪水微薄的零工。艰难时，他和自己说：“喂，伙计，打起精神，你得跟上时代，才像个老兵的样子嘛。”
2011年，六十岁的薛福利终于迎来了退休。这意味着，他正式享受退休待遇，可以睡到日上三竿，悠闲自在地喝茶，随心所欲支配自己的时间，再不必为生活苦苦奔波。然而，闲适的生活并未给薛福利带来想象中的快乐，生活慢下来了，他却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失重感，身体轻飘飘的，像生了一场大病。薛福利在家里转来转去，从卧室到客厅，从客厅到卧室，仿佛笼中的困兽。大把大把的空闲，白花花的，像刺眼的阳光，他的心里长满了荒草。
回想起生龙活虎的军营岁月，薛福利的脸上不自觉地浮出笑意。部队生活紧张而充实，连空气都分外饱满。更重要的是，在那里，他找到一生的理想，高尚的目标……想到这，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，薛福利一扫连日的阴霾，心里豁然亮堂起来。
薛福利在当晚的日记中写下，“退休不是人生的尾声，而是闪亮的开篇。”
不知从哪一天开始，北岭小区的业主们时常见一个穿旧军装的人，在小区溜达散步。再一端详，不难发现，他的散步有明显的“工作”意味：戴着手套的手上，提着一只垃圾袋。别人散步，喜欢抬头望远，流连花草。他却寻寻觅觅，双眼不离地面，一旦有丢弃的矿泉水瓶或其他杂物，立刻停下，弯下腰，仔细捡拾干净，最后将垃圾分门别类，投入对应的垃圾箱。
人们起初并没在意，日子久了，才发现此人并非一时心血来潮，看他日复一日，大有将这不知是谁分派给他的“义务劳动”进行到底的势头。
这个穿军装的“拾荒者”，正是薛福利。
随着“业务”的熟练，薛福利的“野心”也在膨胀，小区已经无法满足他，活动范围不知不觉扩大到小区之外的街边公园，又从街边公园延伸至北戴河景区莲峰山。
莲峰山一年四季有游客光顾。夏天，消闲避暑的游人络绎不绝。游客乘着山风，登高望海，心旷神怡。薛福利却沿着台阶寻寻觅觅，捡拾游客随手丢下的垃圾，像一只片刻不敢停歇的工蚁。
看到薛福利攀爬岩石捡垃圾，游客关切地说：“山上做环卫工很危险，工资多少啊？”薛福利笑了，一板一眼地申明，“我是志愿者，学雷锋，不取报酬。”游客们一愣，随即竖起大拇指。
越来越多的人熟悉并记住了那位拾垃圾的“军人”志愿者。有夸赞，有敬佩，也有不以为然。多年深交的老朋友也大为不解，快言快语，单刀直入：“老薛，放着清福不享，你自讨苦吃啊！”不相识的路人更是甩下一句“神经病！”扬长而去。
薛福利不争不辩，一笑了事。
一位退役“大校”来莲峰山，偶遇一身“戎装”捡拾矿泉水瓶的薛福利。薛福利胸前的徽章，特别是雷锋像章，让他一下子回到青年时代。一时间，他百感交集，走上前和薛福利攀谈起来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，聊了两个多小时，推心置腹，如故友重逢。与“大校”这番长谈，薛福利感到畅快极了。
临别，“大校”紧握薛福利的手：“你为咱退役军人争了光。回去，我也做志愿者。”
薛福利开心地笑了。
战友的理解，敌过黄金万两。
四
这天晚上，薛福利坐在沙发上浏览当天的报纸，无意间，一则启事跃入眼帘。这则启事有点特殊，既非寻人寻物，也非工作招聘，而是有病人需要理发师上门服务。活了大半辈子，薛福利头一遭看到这样新奇的求助信息。可转念一想，这并不新奇，很多健康人随手拈来的琐事，对于行动不便的病人，难如登天。
薛福利在部队时学过理发。时隔多年，幸好手艺还在。他一边翻找理发工具，一边喃喃自语：“我咋就没想到呢？”
薛福利带着全套理发工具，出现在病人家中。
走进卧室，薛福利一眼就看见枕头上那蓬散开的乱发。病人躺在床上，薛福利贴着床边蹲下来，他先用温水将头发打湿，再将洗发液倒在手上，揉搓出泡沫，仔细地搓洗病人的头发，动作轻柔却不失力道。理发是个技术活儿，稍不留神，就会划出一道血口。长期卧床的病人大多烦躁不安，难以配合。薛福利一手握着推子，一手护住病人的头，小心翼翼地推进，随时留心病人的状态。
理完发，起身时，汗水沿着薛福利的鬓角直淌。感激万分的家属，强行将理发费塞给薛福利，被他硬生生挡了回去。薛福利诚恳声明，义务服务，分文不取。
薛福利知道，这样的病患家庭绝非孤例，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。他在报纸上刊登启事，并通过朋友圈广而告之，很快，从街坊到路人，薛福利免费上门理发的消息不胫而走。
张健曾是军营里的“壮汉”。退役多年，仍自诩“钢筋铁骨”。可人一旦进入老年，身体就像磨损多年的机器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故障。一次酒后，张健突发脑出血。虽然抢救及时，还是落下后遗症，日常活动严重受限。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张健苦闷至极，他不仅紧闭心扉，索性家门也一道关起，拒绝见人，拒绝交流。可闭门谢客的日子，头发却像得到格外的滋养，野草般蓬勃恣肆。
薛福利第一次上门，就让张健感到久违的亲切。得知对方也是退役老兵，两颗心更是贴在一起。薛福利第三次上门的时候，张健像是见到亲人，抱住他大哭起来，积压已久的苦水一股脑倾吐出来，从自己到家人，从疾病到生活……他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，哭得畅快淋漓，这一刻，他的身体和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回去以后，薛福利内心百感交集。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张健做点什么，让他彻底走出痛苦的阴霾。他知道，要让张健快乐起来，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他重新站起来。经过多方打听，薛福利给张健买来理疗器械和药品。薛福利按照说明书，耐心地给张健讲解着使用方法。张健边听，边嘿嘿地笑。迫不及待的他，已经憧憬着康复后的新生活。正如薛福利所希望的，随着身体日渐康复，张健的心情一天天好起来。如今，他又萌生新的愿景：康复后，和薛福利一起做志愿者。
时间一长，薛福利深感自己精力有限，难以服务更多更广的人群。经过深思熟虑，他决定招募更多志愿者，成立义务服务队。他从熟人开始，广为宣传，带动周围有理发技术的居民加入。很快，“福星义务理发小组”正式成立。服务队为孤寡老人、残障人士上门理发的服务，风雨无阻，从未间断，迄今已经九个年头。
五
了解到薛福利的事迹，社区找到他，支持他创办“家庭党校”，与辖区群众展开交流活动。薛福利欣然应允——服务大众，一直是他的心愿。虽说一切从零做起，但如何“教学”，薛福利有自己的一套。他坦言，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照本宣科。“行动远比说教有力量”，这是他始终秉持的理念。
多年来，薛福利深入机关、社区、部队、团队宣传革命传统，探望老党员，还组织公益团队去养老院慰问演出、理发、捐赠生活物品；组织党员群众清理垃圾，美化环境，并号召孩子们伸出稚嫩的小手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。
薛福利用退休金自行购买《雷锋日记》数百册，送给孩子们，希望他们像年轻时候的自己，精神的幼苗从《雷锋日记》中破土、拔节。记不清多少次，义务服务的现场，面对陌生人的追问，薛福利胸脯一挺，指着胸前的徽章，骄傲地说——我是一名老兵，像雷锋同志那样为人民服务，是我永远的追求！
作者：刘萌萌
刘萌萌，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鲁迅文学院第36届高研班学员。作品见于《散文海外版》《散文选刊》《中国作家》《北京文学》《青年文学》《长城》等。获首届孙犁文学奖，第三届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。